旅遊是解決固執最好的方法

我從小就是一個父母、師長眼中不肯乖乖聽話用功唸書、愛玩又調皮得令人頭痛的女孩子。每次長輩在教訓我時，總會搬出來一大堆「孔子說」等古聖先賢的大哲理。挨罵的詞句到現在大部分都忘光了，卻只記住這幾句：「人一生的悲劇只有三種。第一種：命運上的悲劇；第二，見解上的悲劇；第三，性格上的悲劇。」前二項都還有解決方法，只有第三種性格上的悲劇，是因這種人固執得像廁所上的頑石一般，又臭又硬，無法改變，完全應驗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千古名言。這次我們去日本，發覺旅遊真是解決固執觀念的好方法。負責接待我們的農協單位因為此團人數比較少的緣故，特別好心地幫我們另租了一部休旅車。如果人多就租遊覽車了。台灣赴日的觀光團，數十年來沒有一家旅行社「敢」付費租車，因為一天十多萬日幣的費用，根本不夠成本，大家都直接用「免稅店或藝品店」的車子，既免費，又有佣金可收，何樂不為？但客人可就慘了，完全按照人家安排好的購物點來配合行程，只能上車睡覺、下車尿尿，走馬看花罷了！但我因為有三十多年來特殊的人脈，才能讓大家這麼自由、悠閒又為所欲為地連續出了十幾團。八天的行程，全部由農協負責帶領我們到處旅遊、參觀、體驗等。他們為了要歡迎我們，表示對我們最高的禮遇，特地選了一個「大吉大利」的車號：「4444」！我們抵達時，由於天黑了，昏暗中，也沒人沒事去看看車牌，就直接坐上去了。第二天有人發現了卻三緘其口，他想：反正都已經第二天了，中途換車搬行李不方便，就只好擱在心上不說。第三天又有人發現我們的車號是台灣人最忌諱的「4444」，但也沒有人敢講出來，她想：「旅遊興致中，潑人冷水多掃興啊！」到了四天就有人跑來跟我講：「老師！我們的車號怎麼是這個樣子？」我當時忙得一塌糊塗，沒有去看個究竟，就直接向接待人員反應。沒想到永井課長竟然帶著「被瞭解」的興奮，高興地回答：「哦？！4的發音與しあわせ（幸福）一樣，所以要讓我們一路『幸福』嘛！四個4排在一起的意思是代表『最高幸福喔！』我們向車行訂了好久，又憑關係特別多付一筆『紅包費』才訂到的！」車號上有一個4已經很好了，四個4排在一起，就是不得了的『最高幸福』呀！看他們說得一臉真誠的樣子，我就直接翻譯給我們的團員聽。團員們都很驚訝，於是各自表述：「嗯…其實是每個人心中詮釋的不同啦！」其中有一位在農委會工作的團員說：「我女兒去美國留學，她的電話號碼，就是申請444。當她打電話回來跟家人講的時候，女兒的爸爸說：「趕快去換啦！怎麼第一次離家去美國留學就申請了一個『444』的號碼？」結果女兒說：「這是房東為了歡迎她而特別為她申請一個最好的號碼呢！因為『Four-Four-Four』（444用台語發音就是Su-Su-Su），聽說還特別打聽台灣人比較喜歡什麼樣的字音？還問台語的「好」怎麼唸？答：『Ho! Ho! Ho!』，房東一聽，很接近Four-Four-Four嘛！就想：「好！那就最好了！（因為在電話中聽起來就是『Four-Four-Four』），乾脆就用『好（Ho）（Four）』吧！」連續六個Four，就是「Four-Four-Four-Four-Four-Four」（444444）。

結果這部最高幸福的休旅車，果真一路輕鬆愉快。最後平安送我們回到機場要下車了，大家還很捨不得，紛紛下車專程和陪伴我們八天的「4444」拍照留念，以便回來和親友分享。旅途中的用車平常只是達成接送客人的任務而已，乘客下車後就拜拜了，沒有人會想到還回頭再和車子一起合照的，想到這部4444車號的車子，最後還變成我們話題的主角，真是很特別的回憶！

記得有一年在巴黎自助旅行，我和同伴兩個人不知怎地，逛啊逛地，逛到一個類似於台灣忠烈祠的地方－先賢館。顧名思義，裡面所放置的銅像或墓碑，一定都是一些被公認為對國家有貢獻的大人物，通常是為國犧牲或捐軀者。法國這類耳熟能詳的人物像：拿破崙、世界文學名著「悲慘世界」的作者－雨果等都經國會通過而在此下葬。後來走到一位將軍的銅像前，一看，嚇了我一大跳！咦？這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一位法國將軍嗎？法國不是沒參加打什麼仗嗎？戰後五強把它列入，只因為法國將他們的「諾曼第」借給聯軍「登陸」而已嗎？我們都還記得，當英國首相邱吉爾邀約當時的法國貝當總理說：「我們聯手來抵抗德國吧！」法國總理回答的倒乾脆：「你們英國分佈在幾個小島上當然容易被德軍轟炸！上帝特別保佑法國，恩賜我們一座高大的天然屏障－阿爾卑斯山脈，把我們和德國一隔為二，德軍即使派遣天兵天將也無法攻打過來！因此我們大概沒有必要參與打仗囉！」即使如此，英國首相邱吉爾還是堅毅地發下重誓：「即使只剩下最後的一兵一將仍要抵抗到底。」所以當英國老百姓通通躲避到防空洞或地下道，戰況非常慘烈時，巴黎人的舞廳照樣每天客滿，香水和香檳依然漫無限制地享用，豪華饗宴仍然天天舉辦。終於在1940年6月25日當天，從舞廳裡、酒宴中跳著探戈，一邊喝著香檳，載歌載舞，通宵達旦直到清晨六點多才醉醺醺帶著酒意、搖搖晃晃、大搖大擺地走出來，還不時地從口裡哼著舞曲、互相嬉笑怒罵著的法國佬們，看到穿著納粹軍服荷著槍彈在街上行走時，他們眼睛花花的還以為是在演一場話劇呢！怎麼戲劇演到街上來？渾然不知是真的希特勒的軍隊翻過阿爾卑斯山，直接攻進法國來了！當時接獲消息的法國將軍（Bergeret）立刻確認德軍已經攻進來，不到一個小時內就馬上決定趕緊投降了。法國所有文化古蹟都因他超速度的「明智」之舉而得以保存得完好無缺，今天巴黎可以在世界文化藝術舞台和觀光上佔有領先的地位，都是因為這位將軍的功勞，在短短四十分鐘之內便毅然決然採取不留一滴血、市容毫髮無傷的投降策略。相對地英國的倫敦等珍貴古蹟早就都被德軍炸毀了。法國人認為他保護法國的文化財產和人命，功不可沒，所以給他一個功勞勳章，這也就是為什麼這位將軍的銅像能被列在忠烈祠供人瞻仰的原因，因為他果決，有勇氣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投降的決定。

我去巴黎觀光的那個年代時，台灣正處於戒嚴時代，全民生活一切以反共抗俄、反攻大陸為最高原則。我從法國回來後竟然開始對這全民奉為金科玉律的鐵則產生動搖，甚至覺得：要對國家民族有所貢獻，也未必要用為國捐軀、「不成功，便成仁」那麼慘烈的方式才能達到啊！如果可以很舒服地坐在那裡一邊喝著香檳一邊宣布投降，而又能夠保存文化國寶的話，這樣不僅人民的損傷可以減少，國家文物得以保存，死後還可以留名，不是一舉多得嗎？有些對我來說根深蒂固如聖經般不可更改的思想，如「愛拚才會贏」、「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等不容更動的觀念，經過幾趟旅行後，竟徹徹底底被打破而改觀了。特別是上一團因為是有幾個年輕的團員，想利用農村體驗的機會，進一步認識日本人的宗教和人生智慧，提議加入了一個到佛寺去吃了一天的頂級素食和佛珠體驗。當住持問幾個年輕人說：「你們最喜歡得到什麼樣的智慧？」時，大家竟不約而同地想要去除自己的固執。果真，年輕就是希望！

例來說，帶團到日本，最常遇到的情況是：通常台灣人忌諱白色，好事、喜慶的場合一定得用紅色，白色和草鞋則是參加葬禮時才使用的。但日本人竟把草鞋、白色的藝術品到處掛在牆壁上當作裝飾，遇到聖誕、結婚等喜事時還用白色封套包禮送人，當年我結婚時從日本送來的幾十件禮物和禮金，就是用頂級的白色宣紙包起來的！外子覺得很精美，但我的老祖母卻在禮堂中當場氣哭了！真讓大家都大開眼界哩！

上一團訪問新潟縣，並接受魚沼市長的餽贈，為我們的旅遊添增了許多精彩的畫面。因為當地以雪地葡萄酒聞名，井野市長特地將兩瓶最特級的酒送給我們在路上品嚐。問題是：由於市長先生認為我們是遠道而來的重要貴賓，所以特地要屬下隆重地包裝。結果他們用了一個名貴的櫸木做成的長方形木箱，木箱裡層還用一塊華麗的白色蕾絲鋪上。經過一番禮貌、客套和道謝後，我們離開了市長的接待廳。在裡面行禮如儀時，每一個人都憋著嘴不敢偷笑。一走出外面，一群人立刻爆笑出來，笑得腰都彎了，陪同我們的日本人卻滿頭霧水，一直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到底什麼事這麼好笑？黃麗貞老師一邊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告訴青野校長：「那兩瓶酒躺在長方形咖啡色木箱裡，真夠像台灣的棺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