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土包子買菜記

十幾年前，我因為要帶幾個年輕的教授前往日本研習休閒農漁業的發展，特地委託日本農林水產省的官員們幫我們預訂了旅館。結果當我發現傳真回函上預定的旅館一欄寫著「農林會館」的名稱時，立刻上網查詢地點和資料，竟驚訝地發呆了好幾秒，因為我留日時專攻「旅館管理」，很多知名的五星級大飯店我都參觀實習過。這幾年來到日本出差的友人們都還常託我這個「行家」幫忙訂房哩！數十年來我怎麼不知道位於東京都內緊鄰各大使館和國會議事堂的黃金地段上，竟然還有這家少有人知道的「農林會館」？

直到我和顏建賢教授等住進去後才知道，它雖然沒有國際知名度，但卻比世界一流的帝國大飯店還難訂到房間呢！原來，既然敢以「農林會館」為名，那麼他們所提供給顧客吃的食材，就完全與市面上一般商業採購來的魚肉蔬果不一樣囉！在不下雪的春、夏季裡，每天清晨三、四點，群馬縣片品村的農民們就必須趕著採收各類蔬菜，而運送蔬果專用的直升機直接就降落在農田旁的草坪上，把採收好的蔬果，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東京的「農林會館」，供應在七點開始的早餐生鮮吧台上。由世界各地前來日本的各界政商領袖們一定要親自品嘗這些新鮮蔬果，它們可是扮演著日本政治、外交、經濟上的最大功臣呢！

我們從小被長輩們耳提面命地教導著「貨比三家不吃虧」的鐵則，是否真的直接適用？還是在這個講究環保與健康的時代，這句話應有「價格」與「價值」之間新的智慧抉擇？每年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日子都在下雪、積雪的片品村，它的土地之所以肥沃，是由於經年累月堆積了幾千萬年的落葉與樹枝，這些覆蓋在雪底下的落葉腐爛之後，就成了完全天然、有機的土壤，加上該村沒設立任何工業化學工廠，理所當然也就沒有排水、空氣等污染問題。基於上述各種理由，這裡出產的蔬菜非常非常地好吃。東京人假日喜歡到片品村，就是專程來買這裡的新鮮蔬菜，順便泡泡溫泉、吃些當地特有的鄉村風味餐後，當天就心滿意足地返回東京去了。

我們團員們在這八天的行程裡，吃菜吃得很過癮，餐餐吃的都是有機天然、原汁原味的新鮮蔬果！每吃到一樣菜，大夥兒總會讚嘆連連：「喔－！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甘甜的蔬菜！」有一天我們路經日本最大的「農特產品直?中心」，也就是目前最流行、讓農村繁榮的「道之驛」，是全日本幾萬個類似的農業公園中唯一一個日本天皇曾經蒞臨指導參觀過的地方，所以特別安排帶大家下車隨興逛逛。這令團員們意外地驚喜，因為裡面販賣的蔬菜是這麼新鮮肥美，不管是哪種菜、哪種豆……，真像極了長城謠裡所寫的：「高粱肥、大豆香……」那種意境。大家一看到架子上剛採收回來的蔬菜，真令人垂涎欲滴，直嚷著：「嘿！順便買幾包青菜，中午來道生菜沙拉，加菜也好！」在台灣經營民宿不動產仲介公司的楊伯伯第一次看到那紅艷的櫻桃蘿蔔，一包才日幣一百四十?，趕緊拿起來喊出：「哈！這個好！漂亮！又便宜！」順手放入購物籃裡。

以賣醉雞出名的盧家大姐看到別的攤位有更便宜的，就興奮地抓出一包：「嘿～！這邊才一百二十?耶！比你籃內那包更大，更紅！」結果，連幾位男團員都不甘示弱，從別架上又找到一包100?的，得意地叫：「妳看！還是我眼光比較好！這個才一百?！這個更長、顏色更鮮豔，俗擱大碗！」大家就在那裡為了日幣二十塊、十塊的差別，嘰嘰喳喳地搞了好久還不能結帳，拿起來又放回陳列架、這裡那裡、來來回回地比了好幾次。看得一邊為我們開車、一邊為我們導覽的日本片品村農協幹部長谷先生，躲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抖著肩膀、抿著嘴，看一看、嘴角動一動、眼睛瞇一瞇，又看一看、動一動、瞇一瞇地笑了起來，怪神秘的樣子。大家買得正高興，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成為笑柄了，我看得實在不甘心，直接衝過去問他：「你在笑什麼啊？」他一被我看出破綻，乾脆捧著肚子大笑著跑了出去，我隨即追上去，不放過他，一定要知道個究竟！

看我窮追不捨，他只好老實招供：「陳教授剛才不是特別請總管理處的導覽人員說明清楚了嗎？這裡是農家直賣中心！你們可以看看，從東京開車來買菜的人都沒在比這些，諸如：這裡多二十塊、那裡少二十塊，哪裡長、哪裡短或哪裡紅、哪裡大等等的問題，而是仔細地研究想買的菜的品質的。

他們從東京到這裡，來回八小時，光過路費、油錢加起來就要日幣二、三萬了，哪在乎那二十塊？這裡又不是一般外面以價取勝的supermarket，這裡是農村直賣中心耶！更何況你們坐飛機從台灣、可能花了日幣幾十萬旅費來到這裡，怎麼不考慮一下這種農產品直賣中心的真正價值呢？那整片牆上不都貼滿了重要的資訊和醒目的照片嗎？包括誰種的、他最擅長種的是什麼蔬菜或水果？他的個性如何？﹝因為什麼樣個性的農夫就種出什麼樣的菜！﹞等等，你甚至可以到服務中心查閱地圖，看看每個農家的位置、他的田地在哪裡？在海拔多高的地方和週邊的環境等等，例如：是不是在道路旁？若是位在很大的馬路旁，因為有汽車經過排放廢氣，當然他會自動把菜的價錢訂得比較便宜！因為這種直賣場的訂價都是由生產者自行決定的﹝直賣場只收取售價之18%做為管銷費用﹞。